我在卡斯蒂利亚大街（Ave
Castilla）的街边，把车给停下了。当我把钥匙抽离出来的时候，闭合的锁发出“咔哒”的一声，而破烂的车载音响里的广播声，如同枝头被人所惊飞的鸟雀一样，在短暂一瞬的噪响之后，消散于无孔不入的气流当中。
在挡风玻璃的雨刮器下，还粘了一片树叶，经过了一冬的深绿色叶子，在叶脉附近和叶子的边缘，散布着黑色的霉斑，有的霉斑形如同心圆，在中间的缝隙里露出一点泛黄的颜色。
早上又下了雨，我出门的时候才刚刚停住。
我解开安全带，从休闲裤的右边口袋里拿出手机来，在邮箱当中，再一次确认了Ms.Pike所发来的邮件。
透过车窗，我观望着街上，四车道的宽阔街道两边，是同样宽敞的人行道。一溜儿巨型玻璃橱窗立在街边，店内的景象一目了然。人行道上，铺着黄色面的石砖，淡黄色恰巧衬托了街道的名字--卡斯蒂利亚，让人联想到了伊比利亚半岛中部，地中海西岸的阳光。
在人行道的中间，还有用拱形连接起来的围栏所划分出来的花圃，花圃里种植着草坪和棕榈，在围栏的旁边，安置了带有扶手的长椅，由一条一条的木料所拼接而成的长椅，因为浇过了雨水，原本是淡黄原木色的长椅，深成了淡橘色。
街上的行人很少----毕竟，没有人想要在一个天气阴沉，绵雨不断的日子里来花费自己钱包里的钞票或者是银行卡上的数字，但是，商店依然在正常营业着，为了百分之一的可能而做着百分之百的努力。
人流还稍微密集一些的，就只有那一家----Ms.Pike所说的那一家画廊了，在宽敞的展厅里，浅灰色的墙壁，白色的地面，天花板上工业吊灯，完全一副简约而禁欲的装饰风格。而在墙壁上，现代派各家画作正在待价而沽，二三十个男女在展厅里----大部分是站着，三五个分为一组，在画作的包围之下相互交谈。
我抬起右手，将后视镜略微放低，以使得它刚好对着我自己的脸。好像是在上阵之前，武士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盔甲和战马一样，在赴约之前，最后一次，我也检视自己的妆容来。
今天化的妆是我自己独自完成的，只是稍微擦了些化妆水，画上眼线，涂上透明的唇膏，随意的拨弄两下刘海，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，我满意地把后视镜重新扭向后窗玻璃。
衣服是母亲给我挑选的，她一向会在这些事情上对我横加干涉。
“周末，非正式场合会面，不能太严肃，显得傻气。太随意的话，对方会觉得不受重视。”
她给我选了休闲的小西装，还是上周周末穿的卡其色休闲裤，白色印花T恤，最后是海军蓝色的西装外套----在连天阴雨的日子里，气温却越来越暖和，即使披衣敞怀，只穿两件衣服，也不会感觉到冷。西装外套的袖子挽起，露出小半截手臂。
本应该把长发扎成马尾的，这样子更显得干净利落，但是母亲却说那样做显得太成熟了，于是就如平日一般让它们自然地垂下，变成了长发和西装外套这样怪异的组合。
握着金属磨砂的门把手，我拉开了画廊的玻璃门，同时，在门前的地摊上蹭干净了鞋底的水渍，那地毯上的纤维，在迎来送往的不断踩踏当中，或倒向于此，或倒向于彼，而又伴随着下一个人的踩踏，被拨乱反正，恍如飘忽不定的命运。
或许，当我拉开这扇门，遇见那个人的时候，我的命运也会像刚刚被我所踩过的地摊上的纤维一样，被拨弄了。
画廊里虽然人不少，但是大家都在克制有礼的交谈，并不选的嘈杂喧闹。在一副波普艺术的画作之前，我在同样是灰色的软垫座椅上坐了下来。这不仅让我想起了《Skyfall》中007和Dr.Q会面的场景，两个人坐在画作前的长椅上，背对着背交谈，这种神秘的形式感足以令人痴迷。而今时今日的我，似乎也与这种神秘感不谋而合，我和Ms.Pike从未见过面，甚至，“叶知”的身份，是一个女孩子。
我拿出手机来，打开了What’s
App，“她”的名称仍然是----“Christina·Pike”。在昨天晚上，我和Ms.Pike相互交换了通讯地址，至此，“她”从一个普通客户，变成了我的“大客户”-----“她”声称可以为我提供获取更高酬劳的渠道，而不是在AEA的底层里挣几份零花钱，为了证明“她”有这个实力，“她”马上通过Paypal给我转了四百，在完成画作之后会再给我另外六百。如果我能够当面和她商谈的话，“the
money”还可以开出高好几倍的价钱。我就像是顺着面包屑而一路爬行的贪婪的老鼠一样，纵然我本来并不指望能够在画画这件事情上捞到多大的好处，我开始渴求着更多的面包屑，甜美的面包屑，一张一张的泛绿色钞票，而不管在这面包屑小径的尽头空荡荡的房子里，究竟是温柔的女主人或者是怪兽。
“我到了。”下定了决心的我，给Ms.Pike发了这样一条消息，知道我按下“Send”按钮的前一刻，我仍然有机会就此而转身离去，但是现在，我就好像关上了在我的身后的门。
如果前来的是一个男人，还对“叶知”这位女孩儿图谋不轨的话，那么我也会有相应保护自己的手段。至少，身为男性的力量我还是理所具备的。
但愿这最坏的预测不要成真，即使我本没有抱太多的期望。
毕竟，从校园通知栏里发现Google的offer这种事情，或许就只是一个口口相传的传奇，天上只会赋予你光和雨雪，而不是馅饼。
我看着那副波普艺术画作，黄色和绿色大色块之间的直线分割，脑海里涌动着的浪花卷起了无数的细沙。
我在等着Ms.Pike，等待着“她”回问我在哪儿。
但是。
“您好？”有人在朝我打招呼。
我抬头看过去，穿着浅色西装的白人小伙正朝我打招呼，他的头发也是诺曼人的棕褐色，脸上留了短短的胡茬，虽然失去了严肃性，但是反而凸显了某种个性。他在西装外套之下穿的是浅蓝色的衬衫，领带则是海军蓝，显得并不富于攻击性和掌控性。
“叶知小姐？”
“嗯。”在点头的时候，我大惑不解，Ms.Pike是怎样知道“叶知”的相貌的？我在网上非常注重个人隐私，从来没有发布过任何自己的照片，“可是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请跟我来。”他的手臂横在胸腹之间，示意我跟着他。
看来这位小哥并不是Christina·Pike，真正的Ms.Pike还潜藏在更深的幕后。
就好像是某个神秘组织的幕后领袖一样。
我和他穿过画廊的站厅，进了后面，同样是一道走廊，地面上铺的则是花纹瓷砖，两边的墙壁总共有四扇门，在门边还有供访客等候休息的软垫扶手椅。
在里面右边的门前，带路的小哥停了下来，抬手敲门。
“请进。”
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。
小哥就此站侧身在门边，像是拜拉席恩一世门口的詹姆一样。
我握住了金属的门把手，将它轻轻转动，把手后的弹簧开始发生了形变，积蓄了我的力量，而在这短暂的瞬间里，冥冥中我也感觉到了之后的事情将要发生的变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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